關於宋遠河的到來，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，林盡也像是終於接受了章遠成為所謂同桌的這個事實，沒再說著要去找老劉了。

這結果既在意料之中，又有些意料之外。

林盡沒辦法是意料之中，但這麽平靜還是意料之外。

章遠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了。

下節課就是語文老師的課。

語文老師是個年紀有些大了的老師，說起來文縐縐、慢吞吞的，仿佛一顆安眠藥，看著就讓人犯困。

“以後你們晚上睡不著，可以給我打電話，我給你們上個課。”

老師對自己的作用倒是十分了解，偶爾也會這樣開開玩笑。

剛剛上課十分鐘，林盡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，就好像是被真的為了一顆安眠藥，怎麽也睜不開眼睛。

章遠的餘光不小心掃到了林盡，看著他低著頭一點一點的，像極了啄米的小雞。

章遠搖搖頭，本來打算不再去想，誰知道下一刻林盡狠狠地點了下頭，胳膊一滑，眼看著就要磕在桌子上。

章遠下意識伸手擋了下，林盡的頭垂在他的隔壁上，又壓著他的胳膊砸在了桌子上。

碰到生硬的桌子的手磕的生疼，章遠皺了下眉，另一邊林盡也驚醒了。

不是沒有砸在桌子上過，況且，林盡在還沒有碰到桌子的時候，便已經醒了，但醒了歸醒了，腦子似乎還沒有醒過來，一時間竟也反應不過來，只能緊閉著眼睛等待。

可下一刻，他卻被人擋住了。

林盡睜開眼，入眼一片深藍，再一歪頭，看見了正看著他的章遠。

……明明是他把胳膊伸過來的，但林盡總感覺似乎在他眼中看見了無奈。

兩個人對視了會兒，林盡輕咳了下，坐正身子，莫名有些臉熱，章遠便也將胳膊收了回來。

兩個人之間一時間沈默地有些尷尬，語文老師催眠般地還在上面講課，但林盡意外地不再犯困了。

“今天講閱讀，仔細聽一下吧。”章遠莫名奇妙地說了一句。

林盡也只是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句。

下半節課，林盡出乎意料地真的認真聽了，偶爾還在本子寫著筆記，反而章遠有些心不在焉，一節課也沒聽進去什麽。

下課後，林盡出去了，筆記本攤開放在桌子上，沒蓋好的筆就那樣隨意扔在桌子上。

章遠掃了一眼，目光頓在林盡的筆記本上。

看了半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。

他還真以為林盡認真聽課了，誰知道他在筆記本上畫了只豬。

果然……

章遠認真看了一會兒，才想起來似乎在某個動畫片裏看到過。

今天似乎過得極為短暫，直到放學的時候，林盡和章遠各自做各自的，也沒說過幾句話。

一開始林盡還有些不習慣，一個人坐久了，突然出現另外一個人，幹什麽都覺得有些別扭，似乎總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一樣。

但一天下來，林盡也想通了，隨便章遠怎麽想，他平時怎麽樣以後就還是怎麽樣。

換座位他是不指望了，老劉那張嘴，被他說上一頓，林盡好幾天都緩不過來。

下課鈴剛打完沒多久，林盡感覺到口袋震動了下。

“餵，黃姨。”

章遠是為數不多還在慢慢收拾東西的人，聽見林盡的聲音，他還擡起頭看了他一眼。

正好，林盡也在看他。

林盡將書包甩到肩上，聲音難得有些著急，“我媽怎麽樣？”

章遠看著林盡走了兩步，又慢了下來，禮貌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話，“那麻煩你了，黃姨，我馬上就回去了。”

章遠將收拾好的書包背了起來，林盡也剛好將手機收了起來，章遠看著他低著頭似乎是松了口氣。

章遠快走了兩步，林盡敏銳地擡起頭來，“幹嘛？”

章遠笑笑，“順路，一起走吧？”

林盡皺眉看了他一會兒，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往前走，章遠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。

章遠：“你……家裏是不是出了事？”

林盡翻了個白眼，“跟你有什麽關系？”

章遠也不生氣，只是點點頭，“那看來現在沒什麽事了。”

林盡有些無語，本想懟他兩句，卻又聽到章遠低聲說了句，“沒事就好”，一時間就沒了這份心思。

林盡的目光落在有些冷清的路上，問道，“你都這麽關心別人家裏的事嗎？”

真是多管閑事。

章遠看了他一眼，說道，“那倒也不是。”

林盡的腳步頓了下，歪頭看向他，聽見章遠說，“可能是自己家庭不幸，所以希望別人幸福一點吧。”

林盡一楞，看著章遠有些詫異。

他從未聽說過章遠的事情，其實不僅是他，班級裏似乎也從未有人提起過他家的事情。

難道他也和他一樣？

然而，章遠神色如常，“你別介意，我就是問問，你要是……”

林盡擺擺手，只是說了句“算了”，林盡頓了頓，又說道，“沒什麽大事。”

章遠點點頭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章遠提起了自己家庭的事情，一路下來，林盡都有些異常的沈默。

夕陽西下，陽光站在兩人的身上，在地上拉出長長地影子，延伸到很遠的地方。

章遠看了會兒，慢走了半步，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。

章遠到樓下的時候，擡頭看了一眼沒有看見燈光，基本就知道他母親今天也沒有回來了。

章遠走在樓梯裏，腳步輕的連聲控燈都沒有發現。

打開房門，一張紙條被放在客廳的茶幾上，旁邊還放著昨天他爸帶來的現金。

章遠也沒看，把紙條拿起來順手扔在垃圾桶裏，他見過幾百張這樣的紙條，每張寫的內容都是一模一樣的，這麽多年了，她還是習慣手寫這些東西。

章遠嘆了口氣，把自己陷在沙發裏。

沒多久，章遠的手機響了起來，屏幕上閃動著沒有見過的陌生號碼。

章遠接了起來，電話那頭，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，“章遠。”

章遠的身子一僵，手指將手機握緊，“你有事嗎？”

“……爸只是想要見見你，可是你媽她說你不想見我，我……”

“沒必要，”章遠打斷了他的話，“我媽跟你說的，就是我的想法。”

“章遠……”

“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。”章遠將電話掛斷，順手將手機號碼拉進了黑名單。

做完這一切後，章遠手裏還緊緊地抓著手機，鏡片下的眼睛中湧起一股戾氣，章遠站起來一把將手機“砰”扔在了墻壁上。

手機掉落在地上，屏幕上面一道道的裂紋擴散開來。

“永遠不聯系不好嗎……呵。”

章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，心底的戾氣仿佛要沖破身體，章遠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這裏，便拿了鑰匙直接扭頭出了門。

林盡回去以後，沒有先急著回家，而是出門買了些水果敲開了鄰居的門。

門被打開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跑出來一把抱住林盡的腿。

“哥哥，哥哥。”

小男孩擡起臉，沖著他喊著。

林盡摸了摸他的腦袋，門裏走出一個和韓霜差不多年紀的女人，林盡立刻朝她打招呼，“黃姨，今天的事，麻煩你了。”

說著林盡把手裏的水果遞給了她。

黃姨伸手接了過來，“不麻煩，但是小盡啊，”黃姨有些擔憂地看著他，“這是你還是早些想辦法解決吧，任由你爸來鬧，也不是什麽長久的辦法。”

說完，黃姨欲言又止地看著他。

林盡：“您有什麽話直說吧。”

黃姨彎腰把自己孩子抱在了懷裏，小男孩抓著媽媽的脖頸，眼睛卻還看著林盡，“小遠還小呢，有的時候鬧得大了，難免有些害怕……你看，這小孩子最容易害怕了不是？”

林盡楞了下看著小男孩，張了張嘴，卻不知道說些什麽，最後只好低下了頭，“對不起，我會盡快想想辦法。”

黃姨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

林盡從鄰居家裏回來的時候，靠在自己門口待了好一會兒，在敲了門。

不一會兒，門被打開，韓霜探出頭來，笑瞇瞇地看著林盡，“回來了？”

林盡看到韓霜右側臉頰有一點紅痕，頓時覺得心酸不已。

韓霜見兒子盯著他趕緊扭過頭，“快進來吧，我正打算做飯呢。”

林盡“嗯”了一聲，低著頭走了進來。

韓霜急匆匆地走進廚房，像是在躲避著林盡，在廚房裏一會兒打開櫥櫃，一會兒翻動塑料袋，嘴裏還不停的和林盡說著話。

林盡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，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韓霜忙碌的身影。

韓霜轉了會兒，還是停了下來，看向林盡，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
林盡低下頭，沒有說話。

“我就知道，”韓霜嘆了口氣，突然說，“家裏沒菜了，你和我出去買菜吧，再買點水果，你晚上可以吃一點。”

林盡知道她不想提這些，也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，“我去換身衣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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